李安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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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来到噩梦游戏】【彩蛋游戏】【陆苏陆无差】查尔斯伯爵的集会(中篇)

CP:陆刃&苏和无差

感谢饕餮的约稿!此文分为上中下,上篇点此,目前中篇已结,下篇确认排序正在进行中!由于上篇已经是两年之前的产物了,推荐大家先去回顾上篇以免脱离剧情看不懂!

彩蛋与番外为约稿者独享,欢迎各位约稿!


【中】





〈雪国之境〉

 

莫其拿夫耶雪山群峰绵延,主峰有五千余米,查尔斯伯爵的城堡就藏匿于那皑皑白雪之下。贵族聚会向来没什么限制,今次前来赴会的恶魔阵营是历来最多的一次,入口处的迎宾对他们投去好奇而又谨慎的注视,一边又暗自责怪他们来得太早,没什么礼貌。

 

集会在晚上八点开宴,下午四点起就陆续有宾客登门,佣人们忙得脚不着地,先是安排相对有隐私遮挡的休息室,再是餐前下午茶。赴宴多是夫妻两人为一组,女仆为贵妇们单独打理妆容和裙子,她们的先生们则是聚在一起闲聊。

 

考虑到雪国的地理位置,集会后需要足够的卧房提供给不能及时返回故乡的朋友,管家让贵客们先行去整理好的客房休息,大不了集会进行时二次打扫一遍,也好过越发拥挤的休息室出现座位紧缺的情况。

 

“莱多先生!”女仆小跑着从楼下呼喊,“老爷问魔王大人到了没有!”

 

“不,他还没到,不过有他的信...啊、你提醒了我,今日下午收到的信件还未送给老爷过目!”管家拍拍额头,从胸口的口袋抽出手帕擦了擦汗,吩咐身后人去取,一边冲迎面走来的一对夫妇露出得体的笑容,在他们走后附女仆耳旁交代她停止大呼小叫保持礼仪。

 

女仆赶紧点点头,果然下一次带来老爷的吩咐时稳重多了,“老爷读了信,欺诈魔王会在晚上八点时分准时莅临,他是一路坐马车观光来的,不会使用移动魔法,所以到了需要赶紧安排驱寒。”

 

“哦,真是位有品位的贵客,想必他已经来到雪国边境了。”

 

女仆顺着管家的目光看向熟悉的雪白窗景外,夹杂着雪籽的风裹挟着寒意飞去了远方,她入职还不久,这样的色彩管家早就看腻了,女仆却还试图在高耸的雪峰间寻觅些别的颜色。

 

“若想准时到达,他现在至少已经在山脚下的小镇了,我家就在那里。如果想观光,正峰旁的缆车是个好选择——”她喃喃自语,冷不丁被管家喊了名字,“露西娅,你应该专心于工作。”

 

女仆捂了下嘴:“是的,莱多先生,我这就去!”

 

透明的落地窗倒映出女仆离去的身影,管家又望向窗外,女仆口中的小镇被山峰凸出的背斜挡得严严实实,倒是能模糊地窥见云层下海面阴暗的轮廓。小镇两面临海,不过因着天气很难晴朗的原因,海水被雪的颜色衬托得格外黝黑。环顾四周,城堡外称得上鲜艳的色彩似乎只一座橘红色的缆车,与电力室同色的轿厢正缓缓驶向主峰。

 

露西娅说得对,苏和此时正处于雪山下的小镇中,也确实将缆车编入了行程之中。一个身高只到他中腰的少女正亲昵地贴着他的腿,学着他的模样捏起一根薯条,再将手举高。他们站在码头的木板上,四周是漫天飞舞的海鸥,身后不远处有一个高挑的美女抱着剩余的薯条倚着承重柱。

 

“哇!”一只海鸥俯冲而下叼走了少女指尖的薯条,只听见翅膀拍打的声响一闪而过,薯条涂抹的盐粒在指腹磨蹭了下,她便发现手里已经空无一物了。少女被吓了一跳,还是发出了欣喜的嬉笑声,末了不免遗憾地轻轻叹息,“我还以为至少能摸到它的...”

 

苏和的鼻尖呼出一团清浅的白雾,细听之下能辨识一些笑意,没办法,雪国的低温吸走了不少声波反馈。

 

“先生,我想再喂点薯条给它们。”少女吸了几下鼻子,红红的鼻头又逗笑了苏和,他敏捷地一缩手躲过了两只海鸥的争抢,将自己手中的薯条递给少女,“记得及时松手,它们真的很粗鲁。”

 

“好!”

 

苏和朝身后略微颔首,美女便面无表情地走过来,与一般魔女给人的印象不同,这位女性恶魔拥有近一米八的身高,虽然穿着华贵的礼服,脖颈间还有貂绒披肩包裹,她胳膊上凸起的肌肉还是能够窥得一二。较为健壮的体魄与几乎枯竭的魔力令她背后被说了不少闲话,她也着实不明白为何苏和会选她同行,作为参加集会的女伴,她的体型甚至和苏和差不多,根本无法衬托他的挺拔。

 

而且她的五官较为扁平,作为游戏中的原住民NPC,她不知道玩家多是亚洲人长相,她觉得主子虽然相貌与其他恶魔有哪里不同,却仍算得上是俊美无双,应当与更加美丽的魔女相配才对。

 

“普莉,你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主子问话,魔女快速压下心事挤出一个笑来:“这里看起来很孤独,吾主,与咱们那儿不太一样。”这么说着,普莉·卡尔兹不免想到了魔王送给自己的那封邀请函,得知珍贵的邀请函竟在半路被不明身份的刺客拦截夺走,她的心就止不住地去怨恨。虽说吾主做事向来不会有纰漏,很快就派遣皮卡图姆追查到了信函的去处,可——

 

现在邀请函还没回到自己手上。

 

两人赴宴便需要两张邀请函,苏和的确收到了两张,但他分了一张给权力魔王,听说对方还没看上这次集会所以那张作废了......苏和坚定地告诉普莉要和她一起去,将另一张邀请函寄给她,他自己从过去的主线任务中挖出一个能够时间倒流的副本又复刻了一张。

 

在得知吾主为了自己这么费心费力后普莉简直忘记了呼吸,她知道有无数同事在嫉妒自己,她自己又何尝不是拼命地掐自己以确保这不是梦境?所以邀请函对她而言太重要了,因为信任苏和说的等待即可,她跟着来了,但如果到了门口那带着信函的刺客还没出现,难道她要看着苏和一个人走进城堡?

 

普莉狠狠地盯着主子的背影,几乎化为实质的视线让苏和似有所感地转过头,他向普莉伸出了手,在颤抖的眼珠几乎无法维持视觉之前,苏和只是从她怀里轻巧地取走两根薯条。在魔女作出解释前苏和紧紧抓住了一只贪嘴海鸥的翅膀根部,出手之快连他身边的少女都没注意到,等被夹着双翅瞪圆眼睛的猛禽发出嚎叫才欢呼起来。

 

“哦你抓住它了!天哪!我、我可以摸到它了!”

 

“小心点哦,他啄人可疼了呢。”苏和提着海鸥摆在少女面前,女孩小声呼喊着,不断伸缩手指想要试探海鸥的脾气,最后还是在苏和的建议下摸了摸尾羽,又顺着苏和的手掌挤进绒羽之间捏了捏,“它有体温!”

 

“它们是恒温动物。”

 

“普莉,你也摸摸!”

 

突然被点名的普莉下意识递出了薯条,被少女拉着手伸到海鸥面前时才反应过来,最后她兴趣缺缺地摸了摸橙色的鸟足交差。少女用薯条诱惑海鸥乖乖听话,很快就将它接到自己手里抱住,苏和则是用干净的海水洗了手,接过普莉递来的手帕,一边看进她的眼里,“心情不好?”

 

“当然没有,出来度假很开心。”魔女躲开那双过于温柔的眼睛,用下巴指了下码头的公用座钟,“他们三个快要迟到了。”

 

此次赴宴苏和带了五个下属,三个男性恶魔担任车夫和侍从的工作,少女则是带着纯度假来的,这四人最后都不会进入城堡,而是返回小镇等待宴会结束接苏和和普莉离开。普莉摸不清苏和的真实想法,这个活泼娇小的女孩似乎是苏和避嫌的附属品,苏和随时随地都带着她,所以普莉没有和苏和二人世界的机会。

 

——他总是这样,用温和有礼的态度做暧昧不清的事情,原本与他隔了十万八千里的普莉被他一纸邀请拉到了身边,他却又在咫尺之间塞了一个小女孩。于是普莉的心一下飞入云巅又一下坠入地狱,她只能尽量维持沉默文雅的做派,假装自己没有多想,但又一遍遍去估量自己与主子的距离。

 

“我觉得这之中有些奇怪,他们不过是要做修整马车以及预订旅店两件事罢了,竟然没有提前回来接我们。”不希望气氛变得尴尬的魔女强迫自己多说些话,视线来到对方颜色与自己披肩相同的大衣上,便忍不住上前替苏和整理了一下大衣领口略微松弛的环扣,拉紧后绕着固定用的胸针绕了两圈,手指抚下尾端的挂坠任其摇晃。苏和看着她,她又紧张地继续道,“总不能是马车的马匹跑丢了吧。”

 

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效果不见得那么好,苏和却很给面子地笑了笑:“时间还来得及,普莉,去市场再买两匹新的也来得及。”

 

“我不觉得来得及。”普莉用撒娇的口吻轻声反驳,内心的紧张又被苏和抚平了一些,抿起唇缝也笑了。

 

“吾主——!!”

 

突然插入的惊呼打破了回温的气氛,两位男性下属踩着点来到码头,车夫停下马车还谨慎地四处打量了一番,担任侍从的那个则是不顾形象地翻下车辕小跑过来,“啊呀、您没事就好!吾主,刚刚帕特...总之是出事了,没有恶魔的气息,是人类中的专业人士下手的。”里约搓着手斟酌用词,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魔王的脸色,在对方脸上不变的平静里汲取了一些勇气后他又说道,“刚刚我和车夫一起保养马车,就让帕特一个人去订旅店了,到了约好的时间他怎么也不来,我就去找他,就、唉...他的尸体还在旅店旁的雪堆里,杀手甚至不打算隐藏一下。”

 

“他落单了啊。”苏和的语气听起来过于轻盈,显得那其中的慈悲有水分,没等下属询问他又随意地追问“能追踪脚印吗?”里约是个会看脸色的,犹豫了一下摇摇头,迎他们上了马车,还颇为刻意地给马车两侧悬挂着的水晶灯填了燃料。

 

担任车夫的恶魔似乎有些惊讶主子的冷处理,不过开宴时间就在跟前,魔王大人的取舍也不是不能理解。马鞭一扬,心思各异的五人再度出发,像是要回应这场突发谋杀,天空中的雷雨云聚集在一起遮住了最后几分光线,海面则是起了薄雾。

 




〈刺客〉

 

一片死寂的车厢只剩下两盏水晶灯座点缀的挂饰随颠簸摇晃发出的清脆铃响,偏偏那雨要下不下的,徒留轰隆雷声恐吓,除了魔王和他身边张望窗外的少女,车上其余三人皆是面色苍白。苏和交叠着腿,正阅读一本包了封皮的厚重古书,好一会儿,似乎是看时间无法平复对面三人的压抑,他淡然地安慰下属,“越早到达城堡就越安全,届时我会找个借口将你们都留下。”

 

他这话说得就像个普通绅士,而并非什么深不可测的阴谋论魔王。

 

普莉隐晦地瞪了一眼里约,后者酝酿了一阵,恭敬地开口询问:“吾主,您觉得帕特是被谁杀死的?”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相信你们已经有猜测了,不如由你们来梳理?”单手合拢书本发出厚实的碰撞声,苏和的视线柔和地包裹住车厢对面的两人。里约清了清嗓子,爱好表现的他提到了两方势力,“权力魔王阵营,或者查尔斯伯爵背后的独立团体,很明显,不使用恶魔之力下手就是以防我们识破他们来自哪一方。大方地丢弃尸体是一种挑衅,吾主,他们蔑视您,不管是挑拨您与查尔斯伯爵的关系,还是伯爵本人下手,他们都太猖獗了!”

 

苏和闻言微微颔首,不知他赞同的是哪一点,但这个举动无疑带动里约更强烈的表现欲望,少女也眨巴着懵懂的眸子认真看他,他便又接着推理:“对方如果是预先埋伏在小镇等待机会...毕竟是人类,来去都需要交通工具,看雪地的车辙——啊,还有其余人类贵客也是坐马车赴宴......”无法判断从而丢失头绪的里约懊恼地抹了抹嘴唇,对面一向乐于助人的魔王提醒了他,“我们是压轴的客人,交代行程的信件今天下午才到达伯爵处,所以在此之前我们的动向是不可预测的。”

 

没有马上理解主子话中深意的恶魔哽了一下,只点点头,正沉吟想再说点什么,少女却是开了口,“我看到地上的车辙印只有上山的,没有下山的,城堡里没有下来过人。”

 

“没有下来过人,也可能是...”

 

苏和抬起手指止住里约的话头:“既然是人类行凶,往返就需要交通工具,光靠双腿不走主干道可没办法在下午收到信息后,赶在我们离开小镇前成功动手。如果早就埋伏在小镇,临时确认我们的行程则需要联络方式,否则我们也可以乘船穿过主峰下的海面再乘坐雪橇车上山。小镇面积不大可以一览无遗,没有给外乡人盯梢的地方,同时也没有感觉到恶魔的气息,说明是人类传递消息给人类。——这就与先前我所说的交通工具一点所悖。”

 

苏和没有与这些下属说过玩家有道具装备卡的事,他们没必要知道,毕竟他已经能确定下手的人是谁了。真没办法,这辆马车限载六人,不干掉一个就超重了,希望他享受扒拉着马车底座紧绷肌肉以防被雪地刮蹭的体验。苏和在心里偷笑没多久,就听见前室一震,马车落下一个重物砸进冰冷堆砌的雪地里,声音闷闷的。

 

普莉和里约都凝固了,苏和也不得不叹气:“没错,我想车夫是提前离岗了,里约,麻烦你接替他。”

 

我不想落单!!

 

里约的心里话几乎要写在他抽搐的脸上了,动作迟缓地打开车门爬去了前室,不过他快速撩开了车厢与前室的车窗挡帘,好让车厢里的人确保他的人身安全。苏和允许了他的自作主张,不如说他几乎没有训斥过下属,他是个很难被看穿的上司。

 

看他面色如常,普莉也沉不住气地叫住他重新打算看书的动作,“吾主,那个刺客就在马车上。”苏和看向她,目光像是一汪泉水浸没了她,温柔有余却没什么温度,沉默的态度逼得她补上后半句,“吾主,我愿意为你,去处理掉他。”

 

里约嘴唇动了动,普莉明明背对着他,却让他感觉背脊因对方怨恨的视线而发凉。他只擅长溜须拍马,真材实料的部分只能说是可怜巴巴三两滴,虽说作为侍从他应该主动揽过保护主子的责任,但真要算起来,还是普莉·卡尔兹夫人比他更能打一些。

 

“如果您担心误了时辰,我现在就在这跑动的马车上,将他击杀。”普莉起身倾向苏和,半曲着腿将手心放在魔王的膝盖上,一字一顿地说完,又用带着些祈求的眼神看向苏和。说是主动请战,普莉自然不是真心想自己面对那穷凶极恶的歹徒——拜托,区区一个人类顷刻之间连杀两个恶魔,且在五个恶魔的眼皮底子下潜伏在马车上,这般实力,没有绝对的自信就不会有正面对抗的妄念。

 

普莉只是想不明白,自己都能认清的事实吾主不可能不知道,他一定是早就发现了刺客的存在,竟然就放任对方杀死了两个下属。现在自己这般求他,其实是冒失的,欺诈魔王有数不甚数的计谋尚未与他人分享,万一坏了他的事就糟糕了。可是!可是普莉真的很害怕,今天是她登上神坛的日子,作为主子的女伴与他出席宴会,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她得到这个梦幻般的机会就不会放手。

 

只是用一些小心机推动吾主而已,他不会介意的。

 

普莉充满希冀的眸光撞进苏和眼中的湖泊,她迷失了方向,因为自己全力以赴的触碰没有激起对方的一丝涟漪,苏和还是那样平和地笑着,纹丝不动。

 

“普莉,会没事的。”苏和的指尖顺着魔女的额前发丝捋至脑后,轻描淡写,“况且,你穿着繁复,不太方便。”他很快抽走了偏凉的手,连基本的安慰语句都没想给,拒绝了普莉的出战,也回避了自己的态度。

 

被拂过的发丝落回了原处,普莉手脚冰凉地回到座位,委屈的情绪还没升起,恐惧就从头顶降临。自己也被放弃了?所以,这次他带来的五个恶魔都是弃子?他想处理掉没用的手下?还是我们的死能为他带去什么利益?

 

普莉沉寂了,密切关注车厢动静的里约不安地喊了声:“吾主,马上就到缆车站台了。”似是已经落下的话语,投机取巧者又忙不迭将它接了起来,“缆车的车厢单程限载四人,落单的得小心些咯!”这求救信号打得可半点不高明,里约自己也明白,落单的就只可能是自己,没道理让那小女孩或者卡尔兹夫人单独留守。可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绅士风度了,里约打算死咬着主子不放,就算惹人嫌也得把命保住。

 

“嗯,没错。”苏和轻柔地笑了笑,“确实是限载四人呢。”

 

“吾主,为什么...您听起来很愉快?”里约颤抖着,想用玩笑的口吻和主子讨个平安却没有得到答复,只得尴尬地笑起来。同事那比马车还颠簸的音色让普莉失望透顶,她抱住自己的胳膊红了眼睛,又安静了一阵,前室传出声音,“到了。”

 

里约停下马车,为三人打开车厢侧门,看上去毫无负担的少女率先搭住他的胳膊跳下马车,瞪着新奇的鹿眸打量不远处的橘红色缆车。苏和扶了一把已经绝望的魔女,普莉在一前一后都有人搀扶的条件下仍像是踩着棉花,紧抓着披肩汲取温暖,她稳住虚晃的身影看向缆车,却是眼睛一花面前闪过一道身影,“啊!!”

 

她的尖叫突兀又短促,吓得搀扶魔王的里约一个兔子跳钻进了主子的怀里,虽然魔女定睛看去周围空无一人,惊慌却没有完全消失。少女四处乱跑,很快用无助的眼神看向苏和:“那个缆车不动,指示灯亮红色。”

 

“发电机破损导致供电故障?还是缆车导轨断链了?”苏和端着一副平静的笑脸,错身附在里约耳边,“里约,麻烦你,不要让她落单了。”感觉到魔王温热的吐息,那只扶在自己的腰眼的手还轻拍了一下,里约面红耳赤地退开两步,“咳咳,谨遵您的指示。”

 

也许是苏和的叙述主语麻痹了里约,他觉得遭遇危险的首位角色是少女,毕竟以常识来看显然击杀少女所花费的力气会更多一些,他也绝不是以命相搏守护少女的绅士。他背着手以长辈的姿态陪少女走向缆车站,少女步子很小,蹦蹦跳跳地跑在前,他就慢悠悠地跟在后面,没成想围着那缆车站台跑了一圈,少女安然跑了回来,里约则不知去向。

 

“...里约?——里约!?”魔女朝少女背后呼喊,被站台挡住视野的针叶林有无数种潜在的威胁,少女扭头看了一眼,“啊!他咧?去哪里了?”

 

苏和收回了视线,只淡淡笑了笑:“别担心,他会修好缆车的。”

 

“谁去修?里约绝对是死了!他被杀死了!我们——”魔女质问的话语才落一半,站台发出齿轮运作的咯吱声,通电导轨激活了轿顶的接触头,乖巧停靠在站台旁的轿车冲还存活的三人张开了大嘴。苏和失笑两声,压低下巴摇摇头,“他真的很喜欢扫你的兴,普莉。”他说话的语气突然鲜活了许多,比起一尊俊美的雕像更为真实,一个被逗乐的、有血有肉的上帝造物。

 

普莉不喜欢他这副模样,因为见识过了这样的姿态,过往欺诈魔王的形象就没了半点留恋的价值。

 

她分明知道的,苏和早有预谋,她的命运和那三个同事一样,将是死无葬身之地。可生命终结之前让她窥得主子这般放松的表情,她深深迷恋的恶魔之主也有低劣人类拥有的巧妙情绪,这让她想要走入更加万劫不复的地狱,只要能得到关于苏和的更多。

 

“吾主,限载四人的缆车,我们可以走了。”她灰白的脸色沁出些许红润。

 




〈自来熟的熟人〉

 

苏和做了什么?只不过是在三人坐定后对着窗外说了句“如果有这个荣幸的话,请进。”然后连杀三个恶魔的刺客便快乐地钻进了轿厢。

 

普莉惊恐地看着踩进来的人类青年,他身高不至于有两米,肌肉也丝毫不显狰狞,扭过来打招呼的面庞甚至是那么的英俊。落地后手中利刃一晃,在魔女抽搐的眼球前耍了个刀花,换手后食指与中指夹着刀柄反掌插入后腰的刀鞘内。也就两个眨眼的功夫,青年完成了登堂入室、刀花、收刀这三件事,少女拍手叫好,被近距离展示的普莉则缩起了身子。

 

此时苏和与少女并排坐在一边,另一边是普莉一人,若要入座自然是贴着普莉。见那堪比魔鬼的人类青年朝自己走来,魔女简直崩溃了,呼吸停止的身体几乎要挤进轿厢的铁皮板中,幸有少女主动站起身喊他,“先生,我们女士坐一边,你去陪陪另一位先生吧!”

 

得救的普莉感恩戴德地抱住了少女,与她依偎着落了座,悄悄抬眼观察主子,他仍然一副享受人生乐趣的体面,仪态优雅地交叠双腿还不忘将脚尖别开不对着对座。没有他的示意,少女不会这么来救自己,这么一想,普莉顿时呼吸顺畅,也就有了闲心去观察青年。对方挑起半边眉毛倒不是恼怒的脸色,反而笑得咧嘴露出牙,“还挺懂事,待会儿哥哥奖励糖吃哈!”

 

少女追问:“什么糖?”被普莉暗暗捏了一下手腕制止,那青年本要落座,闻言露出思索的神色,“哎,我就随口一说,你怎么当真了?行吧...”他从裤袋里抓了一把,随手一抛,包装精致的色纸糖果散落在两位女性的膝盖、裙摆和座位上。

 

少女赶紧拆开一个放进嘴里:“嗯嗯——香精太浓了,一股药水味...!”她给魔女递了一个,后者自然不敢吃,于是只她一人皱巴着小脸活动口腔。

 

青年一拍脑袋:“哦对,是不好吃来着!最近忙着赶路,我都忘了扔。”

 

他不忘嘱咐少女全部吃完,这才开心地坐到苏和身边,那人视线轻柔地停在女人身上,非要青年做作地把肩膀挨上去他才分了神,“陆刃先生。”他喊出青年的名字,那张向来不作巨大情绪波动的脸缓慢地靠近,青年静止不动,左边脸颊得到一个贴面礼。

 

苏和身上没什么热气,上次在他身上闻到的香水味今天却是没有,果然他不用那种浓到呕吐的香水,想来是和下属会面时沾上的。陆刃在他假扮眼镜男的时候突然问他认不认识皮卡图姆也不是瞎猜,自称来自权力阵营,却在任务失败后与欺诈魔王汇报工作,陆刃可算是见识到欺诈阵营玩得有多花了。

 

也凭着这条时间轴陆刃抓到“月考”副本与“最后一晚”副本的联系,苏和出现在这里不是偶然,他的目的除了邀请函一定另有其他。陆刃试图用禁闭室的毛发去连引子爵夫妇的恶魔仪式或者少爷被杀的原因,可惜他的聪明才智不适用于这些,虽然对于目前自己的推理所得不是最满意,但倾听苏和揭晓答案也是一种享受。

 

贴面礼结束后苏和坐直了身子,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搁置在腿上的书封,一边用感叹的语调舒了口气:“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莫非你也收到了查尔斯伯爵的邀请?”

 

“别绕了,你走之前告诉我雪山的名字不就是想守株待兔,喏,邀请函我专程给你送来了。”

 

陆刃说得洒脱,苏和却曳了下嘴角,如果真心送信,在副本里交给自己便好,偷摸跟着来摆明了是想找大乐子。也是看穿对方的贪婪心理,苏和才会直接告知他地点,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作孽,陆刃动身快到追上自己的行程,甚至提前到达了小镇,还碰巧蹲到了自己落单的下属。

 

当然,从车夫开始就是苏和故意卖人头了,陆刃也看得出来,便利落地解决他。倒是少女与里约一起去查看缆车站台的时候,他想到苏和时时将少女放在身边,便选择杀了里约。刚才如果不是少女主动提出换位置,缆车到站之时,那个魔女就会血溅当场。

 

被陆刃的视线来回扫视,普莉恨不得跳下缆车,少女却很自然地看回去,陆刃“哟”了一声,歪头侧向苏和,“那是你女儿?”

 

苏和苦笑:“我的年纪看起来像吗?”他的话语中没有什么被询问隐私的为难,只有盈盈笑意,包裹不住倾斜而下,末了想到什么,也歪过头冲青年认真发问,“如果我答是,你会怎么想?问我什么时候结的婚?还是更在意结婚的对象?”

 

“......”陆刃没有料到欺诈会对这种事感兴趣,他本人的道德感约等于没有,他看欺诈也是觉得他善于伪装故而哪怕是假结婚也会礼数周到地昭告天下。不过野兽向来不在无意义的事情上多下功夫,欺诈好奇他的婚姻观,他如实自曝就是。于是陆刃爽快地打了个响指,“我会去你单位门口一哭二闹三上吊,渣男骗我感情还我烂漫青春!”

 

“也许没有你想象中那般有说服力。”

 

“多少讨点嘛~”

 

“钱到手就鸣金收兵吗?”

 

陆刃还真捏着下巴仔细算了算,按照苏和的口风,他的假设里已经暗含了两人交往的事实,这种假设显得有些莫名其妙,可陆刃还是满意地点头称是,“如果有分手炮的可能,我愿意倒贴一点。”

 

“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尽快迈向新的人生吧。”苏和又笑了,有几分隐于眼角的揶揄意味顺着微颤的睫毛抖落一二,他合眼过后便褪去了多余的笑意,演绎着不出格的无奈,“辛苦你以不舒服的姿态搭乘了这么长时间的便车,不过,陆刃先生......如果你第一时间选择与我合作,我也会付给你最丰厚的报酬。”

 

“可是我喜欢现在的发展。”陆刃横过膝盖,舒展后背的同时将胳膊越过苏和摆在了座位靠背的顶端,一个略显霸道与冒犯的举动,苏和则丝毫不在意,指尖不断地落在书本上,点点头,“是的,之后会更有趣的,应该也是我会喜欢的结果。”像是思考被打断了,苏和忍不住又摇摇头,“但是计划实施的重要节点差点被陆刃先生的任性打乱,这笔账我会记下的。虽然得到足够及时的信息而作出一系列变更,从目前来看补救效果不错,但这仍是我近来最头疼的几天。”

 

“我不是还免费帮你处理了不合格的下属?哎——好了,亲一个,别生气了。”像是抖落鞋面的积雪,陆刃脚尖轻晃,双眼合上小息的同时不忘补充,“况且你真的不想让我跟就会用你那个泡泡魔法把我困住,只要你不对我实际动手,你说什么我都当调情。”

 

苏和顿了一下,还是拆穿他:“真用魔法困住你,恐怕你的下一个举措就是砍断缆车的电缆。”

 

陆刃耸耸肩:“那你们还是可以使用魔法传送到对面。”他对苏和摆摆手让他不要再找借口,一边得意洋洋地作了总结,“你就是想和我一起去,你的心就是这么说的,什么时候嘴巴能坦率一点啊?”

 

“......”

 




〈裙摆惨案〉

 

少女得到苏和的眼神示意便闭上双眼渐渐消失在原地,普莉看看她,又看看主子,犹豫着开口,“吾主,我想你应该知道,就算使用隐身魔法也会被门口的守卫识破。”

 

“普莉,你忘记伯爵还邀请了人类宾客吗?她偷偷潜入会场混入那些人类贵客也不是不可以。”

 

“是吗?”魔女显得有些错愕,“原以为门口的迎宾能够识别不同身份,再不济也会有拒绝未持有邀请函的生物进入的结界,难道邀请函不需要与身份对应吗?”

 

“普莉,亲爱的。”苏和被逗笑了,一边抽出两张邀请函一边歪头指向缆车,“之前不是有提到过吗?车辙印只有上山的轨迹而没有下山的,这些马车不会凭空消失,自然也是进入城堡由马厩负责保养,不然连车夫侍从都需要人手一份邀请函,未免过于繁琐了。”陆刃瞪着他手中的两张入场券,又把自己抢到的那封也拿出来,顿时眼睛一眯,被苏和轻巧地摆摆手暂缓不满。

 

“之前确实询问过权力是否有需要,不过她都拒绝了,我也不好硬塞给她,就收回来了。”抢在陆刃表达质疑前,苏和缓缓升起一根手指轻触唇边,“陆刃先生,不觉得冷吗?先进去吧,我们之后再说。”

 

陆刃的眼珠扭向肌肉充盈的魔女,对方满眼都是她爱慕的欺诈魔王,适时流露出一些疑惑,见不止自己一人被蒙在鼓里,陆刃也就暂时作罢。往城堡大门没走几步,那少女的脚印明晃晃踩在雪地里一览无遗,陆刃提点她两句,她便很快领悟了。野兽习惯以大型动物的脚印遮掩自己的行踪,陆刃自是深谙此道,那少女巴掌大的脚丫随便找个成年人的脚印跟着都绰绰有余。

 

“你怎么跟我的脚印啊?”听那少女亦步亦趋踩在自己身后,陆刃耍了些孩子心性,故意大跨步前行,少女咬牙切齿地喊他走慢点,他越是遥遥领先大部队甩开了她,“小萝卜,记住了~师傅不会允许徒弟在自己面前炫功夫,特别是青还没胜于蓝的时候!”

 

面对陆刃的挑衅少女跺了跺脚:“讨厌!我就想跟着你嘛!”

 

听到身边的主子从胸腔深处鼓动出一串明朗的笑声,魔女也跟着乐了两句,手上轻抚终于回到身边的邀请函,心情忍不住飞扬得越发高昂。三个男同事的死并没有接下来的宴会重要,只要顺利出席并安全回归,普莉·卡尔兹就是响当当的人物了,就算自己因为魔力枯竭而不得不修习体术,这身流畅的肌肉线条也不会再成为刺向自己的剑,一个魔后的有力候选人,任何恶魔都不敢轻易得罪自己——

 

我不该怀疑主人的,吾主承诺的事就一定会做到,虽然被一个杀人魔鬼黏上,但是邀请函才是最重要的。

 

在前方打头阵的路人则是悄悄咋舌,不要以为他眼花记性差,自己现在手上这封邀请函已经被掉包过了,应该是欺诈趁缆车上行贴面礼的时候。总之,现在的情况是三张邀请函都和当初陆刃抢到的那张形制有别,当初抢到陆刃便能感应到信件有些许的恶魔气息,应当只发给恶魔的,而现在这三张都是普通人类的款式。陆刃对欺诈魔王的计划有强烈的预感,似乎从抢劫恶魔起,自己的一切举动就在对方意料之中,甚至在计划的一开始,苏和就把陆刃的参与也算了进去。

 

——不过,他堂堂一个魔王,转职前也是个坐电脑的程序员,这偷窃技巧有一手啊,东西还是贴身放的呢。

 

陆刃也想得穿,当时那个自然的近身在自己脑中理所应当一般,丝毫没有激起防御本能。对方身上的气味很正常,没有被什么乱七八糟的香水沾染,陆刃光顾着高兴了,被摸包也是活该。

 

两男一女出示了邀请函,迎宾对没有女伴的陆刃投去探究的目光,被后者阳光灿烂的笑容所抵挡,在身后跟着的少女屏住呼吸快要窒息的前一秒三人成功登记进入。提前四十分钟到达城堡便还有整理仪容的时间,普莉跟着女仆前往贵妇们群聚的更衣室,苏和则与陆刃前往洗手间。苏和主动讲解了一些赴宴的基本礼仪,也不知同伴听进去几分,苏和说着“待会儿我帮你打理一下领结”,扭过头,陆刃不知所踪。

 

魔王只剩下清浅而无奈的叹息,缓缓显形的少女落了两步乖巧地递上擦手巾,苏和细腻地反复擦拭,漫不经心地吩咐,“去吧。”少女领命便不再言语,燕子一般越过窗台翻身攀爬,不知去了哪里。

 

层层叠叠的裙摆纵横交错,编织成令人眼花缭乱的奢靡画作,贵妇们或三两扎堆闲聊,或单独站在梳妆镜前任由佣人打扮,普莉进入更衣室时大多数贵妇都发出难以置信的高呼。带路的女仆打量着魔女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喊其他佣人收拾地方,这位肩上结了薄霜的女士需要在温暖的环境下紧急补妆。虽然已经习惯了那种蔑视混杂着厌恶的视线,普莉还是心凉了半截,下意识遮掩了一番自己臂部的肌肉,却在想起自己的魔后备选身份时而刻意地抬高了下巴。

 

窗外寒风呼啸,敲打了几下严实的窗户,这声响让气氛动了动,随着佣人有条不紊地摆弄起普莉的裙摆,其他贵妇也挪开了刺伤她的视线。她抿了抿嘴唇,还是能够听见那些尖酸嘲弄的话语,夫人们鲜艳的红唇挤出无声的单词,在相视一笑后开始新一轮的闲聊。

 

带路的女仆退出更衣室,朝窗外焦急地张望一番,又在管家出现时装作若无其事地步行。

 

“露西娅,魔王大人到了没有?他这次会携带五位下属一共前来,不要怠慢了任何一位贵客!”

 

“还没来呢,管家先生不必心急,信函上说他会准时到达。”

 

两人的对话才开了个头,窗外略过你追我赶的两道身影,露西娅惊呼的情绪还没起调,前方逃窜的少女便一个就地翻滚跳进了窗直直冲进了更衣室。后面追人的是满脸笑容的陆刃,余光带到露西娅震惊的面孔时略微停住脚步,他正想开口问问这个女仆为啥和那小萝卜少女长相如此相似,这个想法又迅速从脑中飞逝了,这和他有啥关系。可能正是这个空档让陆刃最后失去了目标,少女闯入后很快开窗逃了,贵妇们抬高的尖叫声在陆刃出现时飙升至顶点。

 

“无礼的野狗!赶快出去!”见陆刃着装随意,苏和临时添上的领结也晃晃悠悠地挂在领口,一副桀骜不驯的姿态,那些贵妇采取各种手段驱赶他,砸东西、指指点点、破口大骂,甚至冲上来扬起手要给一巴掌。

 

于是陆刃扭头一躲,把门一摔,利落地从内部上了锁。

 

在佣人们找来钥匙疯狂转动门把手的时候,陆刃大开杀戒,鲜血浇灌在五颜六色的裙摆上,惊慌失措的呼救声响彻整个城堡。偏偏从内部上锁后门外的钥匙无法拧开,仆人鼓足勇气选出强壮的男人踹门,却被下方门缝里流淌的鲜血吓退三尺。地毯由白转红,正中央的玫瑰刺绣从摘花者手中汲取了养分,显得愈发娇艳。

 

普莉是最后死的,她见识过陆刃的身手,魔力微弱的她在唯一能自豪的体术方面丢盔弃甲。她试图藏身于血腥气味浓重的裙摆之下,用交叠倒下的尸体盖住自己的呼吸,不敢睁开眼也不敢动弹僵硬的四肢,致命躲猫猫的通关奖励是活命,失败惩罚则是不可想象的禁忌。

 

她听见那青年杀到痛快的舒气声,现在更衣室内即使开着窗户也弥漫着血腥气味,他巡视场内,时不时补刀那些神经还在抽搐的尸体。走到普莉面前时那张脸因背光而模糊不清,见对方顶着视线的压力继续装死,他便笑了,“你连战斗的勇气都没有吗?”

 

没有魔力的魔女皮笑肉不笑地牵了下嘴角,心想,我没什么能使用的魔法,格斗素质也不如你,我能有什么勇气?

 

“那我们快进到结算画面吧。”刀入,血出,一剑封喉。

 

喉管的血压不知生死的区别,仍然尽职尽责地将人体内的热流一股脑地顶送进需求地点,半路被利器拦截,带着体温的鲜血倾泄在陆刃的身上,顺着裤腿滴进了袜子。在她之前,早就有贵妇的血将他染红,陆刃还是噘着嘴对普莉抱怨,“你看你干的好事,我待会儿想去蹭饭的啊!”

 

门适时地敞开了,镶金的锁带着舌头落在地上,苏和目睹惨案现场也只是摇着头。

 

“你或许想解释一下?”

 

“当然能解释!啊——我在陪小萝卜玩抓人游戏,不小心闯进她们的更衣室,那她们就乱叫嘛...为了我们共同的清白,还是让她们安静下来比较好。”

 

苏和没动,陆刃用刀背挑开脚下轻悄悄的裙摆,将魔女的惨白的脸露给他看,不等他反应就摊开双手作出一个“我也没办法”的动作,“她倒是没乱喊,但是一想到整个城堡就我孤单一人,我就有点自卑了。”

 

他收回武器时顺道在艳丽的锦织间蹭了把刀身,血痕抹去了大半,又被他翻转过来,缓慢而细致地擦过胸前的布料,眼睛在刀身反光中注视着门口的魔王,“所以,你得陪我。”视线里让人透不过气的阴森气息越过一具具尸体爬到苏和的脚边,顺着脚踝向上蔓延时忽地暧昧了起来。苏和眼尾压了一分,那种模糊不清的意味被他本人主动停下了,再看去,那青年扬起一个阳光的笑,“带我去换身衣服呗?”

 

久久未动的欺诈魔王低头笑了,指尖甩出一张装备卡潜入卡槽,一把西洋剑出现在他手中,“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呢,你的心跳告诉我——野兽本能还没有退回巢穴。”苏和学着陆刃的动作使剑身舒缓地略过自己胸口的领结,堆叠砌成鸢尾状的丝绸歪了根部,明明是一模一样的动作轨迹,苏和的擦刀优雅至极,他不忘眨眨眼邀请陆刃先出招,“来吧,到我身边来。”

 




〈灵魂分离〉

 

花园的一角常被佣人用作休息,这里整齐地摆放着一排接水用的杯子,木桶则充当了椅子的角色。穿着女仆服装的人影猛地冲进木桶当中,痛吟着捂住头,好一会儿,露西娅心慌意乱地拨开身上的空桶,她不记得自己在躲避什么,刚刚目睹了更衣室门缝中渗出的血,贵妇们凄厉的叫声还回荡在耳边,她的胃部在收缩痉挛,可什么都吐不出来。

 

疼痛让她冷静了一些,短暂回忆自己的人生,因为经常失忆的缘故,记忆总呈现不间断的空白。相貌还不错的女童被几番转手,最后落进一个恶魔绅士的手中,她不记得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总之她恢复了自由身——可自己为什么回来到这里,被雪淹没的城堡,无休无止的寒风和孤寂,主子查尔斯伯爵固执又偏激......

 

露西娅猛地将手伸到面前,喃喃自语:“好大,为什么我的手比记忆中大那么多。”

 

白皙的手掌还没有长期干活结成的老茧,肤质也仍算是柔嫩,露西娅想起自己才刚当女仆没几天,如果不是集会这么大的事人手不足,她还不配出现在宾客面前带路呢!教规矩的女士非常严肃,自己的走路姿势在她口中简直是污秽的流浪者,虽然参与集会的准备工作很累,也总比被她鞭打来得好。

 

少女小小的身躯幽灵般贴在她的身后,露西娅吓了一跳,踢翻木桶爬了两步,发现是个小女孩才稍稍放下心,“你呀,可把我吓得不轻!”以玩笑的力度瞪她一眼,站起身拍拍土,露西娅仔细打量面前的少女。入目的是色彩活泼的蕾丝边长裙,她便下意识当对方是参加集会的宾客,赶紧使用敬语询问她是否迷路了,却在与少女视线接触时心神一震,瞳孔涣散开来——

 

“你的身体简直是一间旅店,任由其他灵魂使用的话,你总有一天会失去它。”

 

“没错,你天生便拥有极其充盈的魔力,而你仅仅是个人类。知道吗...在恶魔眼中,你就是一块甜美而免费的蛋糕。”

 

“失忆是很正常的,你的身体被其他的灵魂用了一段时间,所以在此期间你的灵魂休眠了。可能正是因为你经常表现得‘性情大变’,你的前几任买家才会放弃你——”

 

那个声音总是温柔而耐心地融化进周围的空气,他无处不在,他会回答每一个问题,他好像什么都知道。露西娅被他找到时脖子还挂着出售的牌子,他买下了她,却从不对她进行肢体碰触。他请了家教指导露西娅识字,他会亲自念拗口的诗篇哄她入睡,不过他很忙,所以露西娅每次见到他都很高兴。

 

他请露西娅做个小间谍,于是少女伪装成待售的童侍,被他的下属稀里糊涂地买走了。这个最后的买家,也就是恶魔绅士,与先前那些买家没什么区别,喜欢用她不舒服的方式摸她、亲吻她,摇晃的马车是他的坟包,一个人类青年救了少女。

 

那种杀戮可以被称为“拯救”吗?谁知道,反正他和那个温柔的声音一样,不会摸她,也不会让她舔什么东西。他们在树林子里乱跑,少女喜欢这样,她像是自由的小鸟,青年会带回来肢解完毕血淋淋的猎物,而她负责将肉烤熟。

 

青年非常擅长杀戮,他总是很开心的样子,少女其实不太见血,不过意外地不害怕他,或许是因为从一开始青年的屠刀就没有对准她。

 

少女记得这青年有非常孩子气的一面,他不允许她抓住比他更大的虫。少女炫耀过一次她逮到的大甲虫,背甲在阳光下是渐变的泼墨绿,会乖巧地趴在少女的肩头不乱动。青年噘着嘴,抛下一句“你等着”,那一整个下午都找不到人,晚上脏兮兮地回到篝火旁,把那只坦克甲虫大秀特秀。

 

青年最后真正放了她自由,当然也可能是简单地把她扔掉了,少女被魔王接回去如实报告了邀请函的去处。当提到那个人类青年,面前的欺诈魔王露出格外生动的笑意,少女从他嘴里知道了青年的名字,也决定了“露西娅”这个名字。

 

到这里还没有结束,是的,一具拥有强大魔力的人类身体,在人类手中自然毫无用处。

 

“快速制造一个恶魔不难,但是制造一个魔王就没有这么简单了。露西娅,我有时候真的希望自己能有分身术,但是幻影不是我所追求的,我想要的......是另一个我。能够继承本体一部分的思考能力、使用魔法、甚至做出决策的我。”

 

“看,这就是你长大后的样子,这是一个简单的幻术。露西娅,想象你的灵魂一分为二,不需要一比一的平均切割,你只需要留下本源的部分支撑身体,然后将大部分的意识分离出来——”

 

“看,我也一样,我暂时借用一下你的本体哦?别担心,你可以去这具长大后的身体里,试着提前熟悉一下未来的躯壳。”

 

欺诈魔王将作为恶魔的部分放入了自己的小小身体中,他修长的本体并没有露出疲态,根据身材分析,他也拥有相当强壮的体魄可以战斗。露西娅想仔细看看灵魂交换后的效果,却被对方盖住了眼睛在耳边催眠,“你已经是一名成熟的间谍了,请再为我潜伏一次,值得期待的是,你可以再度见到你的‘救命恩人’。”

 

于是在这次集会中出现了三个灵魂斑驳的人,欺诈魔王的身体保留了苏和属于人类的灵魂,露西娅是持有一丝苏和魔力并接纳大部分少女灵魂的魔法造物,少女仅残存一丝露西娅的本源灵魂并接纳了苏和的全部恶魔之力。

 

也是因此,苏和能够与人类青年陆刃及魔力枯竭的魔女普莉以人类的邀请函进入集会,正如普莉所猜测的,城堡的结界可以辨识邀请函身份与持信人身份是否匹配,迎宾对于早到的恶魔贵客的去向一无所知,就是因为他们处于结界之中。将露西娅送入城堡卧底当天苏和就摸清了邀请函的运作机制,查尔斯伯爵发出的两类邀请函开通了城堡阴阳面,阳面供人类玩乐,集会的主题也只是贵族之间自古有之的那些娱乐项目,阴面则只对恶魔阵营开放,主题变成了拍卖会。

 

露西娅作为魔法提炼的肉体被结附了欺诈魔王的气息,哪怕只是一星点的魔力,也被疯狂追求恶魔力量的查尔斯伯爵发现了。伯爵是个不到六十岁的男人,以他的体力和理智很难经受恶魔之种的考验,他追求的也不是如烟花般短暂的力量,为执着而疯癫的男人找到了吸收恶魔之力的方式——决斗法则。

 

决斗法则......露西娅想到这里就觉得头痛欲裂,她的间谍工作进行顺利,她发誓自己已经将一切都调查清楚了。

 

“没关系...就算我想不起来了,魔王大人附加在我身上的气息也能把我的所见所闻一览无遗...”露西娅原地坐下开始冥想,心境缓慢步入平和的过程中她察觉到苏和抽走了这具身体里那一丝魔力,浑身出了一层薄汗,肌肉也不自觉地松懈下来,自己独享完整的一具身体感觉很棒,露西娅也终于能够自由地回想救命恩人的身影。方才将那位肌肉充盈的魔女带入更衣室后露西娅便开始头痛,下意识想要与本体结合,因为属于自己的少女身体就在附近,苏和借由星点魔力迅速夺过掌控权应付了管家——那时候冲进窗户的,追逐着自己本体的陆刃,看起来笑得很开心。

 

他应该是认得自己少女时的模样的,为什么突然起了追杀的兴致?

 

“露西娅!别在这儿逗留了,快,现在就跟我走!”管家的声音从花园后方的酒窖传来,被点名的女仆从冥想中惊醒,姑且顺着对方的意去了,下了酒窖气温变低了些,幸存的佣人聚在此处相拥而泣,显然还没从方才的屠杀中缓过神。管家落在最后,确保酒窖的门封卡死,拍拍手振作大家不要放弃求生,“不用过于担心,召集你们之前我去了趟主子的书房,他说欺诈魔王已经到达城堡,听闻更衣室有暴徒杀人便主动前去制止,我们只要等魔王大人平息这一切便可。”

 

“我的姐姐...我可怜的姐姐还在更衣室里!”

 

“我很抱歉,贝拉......以后我让莫妮卡多照顾你一些,城堡就是你的家。”

 

“莱多先生——”作为间谍,露西娅希望自己与这些可怜人保留距离,她现在得回到魔王身边去,可当管家看过来时话却不自觉转了个音,“伯爵为何会结识那么多恶魔呢?”

 

“只要遵守人与恶魔相处的规矩,其实恶魔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嗜血残暴......”管家的眉毛皱了一下,忆起了什么,便稍微压低了些声音,“另外,随口说说,老爷似乎对于恶魔的力量心驰神往到无法维持理智的程度,所以在他看上去情绪高亢时不要独自一人靠近。”

 

“他会献祭活人换取力量吗?”

 

“露西娅!”训斥的口吻在点名过后消散了大半,管家叹着气揉揉眉心,“我知道你们害怕老爷,可能也认为这次的灾难拜他所赐,不过...我从小便服侍他的家族,至少他小时候是个天使般的孩子。”

 

“天使,人间真的还会有天使存在吗?”露西娅茫然地瞪着酒窖的天花板,似乎在认真地数灯光下环绕的飞虫,似乎听见了魔王的呼唤,女仆站起身拍拍屁股,“最了解我的身体的是恶魔,我最重要的家人是恶魔,我最喜欢的人类也像个恶魔。我不属于这里,我走啦,但是你们躲好,我不会告诉他们你们在这儿的。”

 

从地窖离开的女仆没有想到,这具魔法身躯失去了魔力支撑便会很快枯萎,肉体被一股风吹散是种很新奇的体验,露西亚的灵魂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跟随着本体的指引渴望邂逅那灵与肉的结合。

 

收回那丝魔力对于欺诈魔王现在的战斗来说毫无用处,更衣室内的血腥气味沾染在分隔独立衣帽间的围帘上,偏偏陆刃被躲过刺击致使刀尖扎进死尸仍在涓涓流血的肉体中,他总要挥刀破空,将刀身上的液体甩到墙上。苏和向来不认为自己喜欢血腥,也不是热衷于以战斗证明自己实力的热血少年,墙上的热血都快将更衣室内的空气烧坏了,对面的青年还没放下血管中流淌的邪恶意念。

 

现在只等露西娅的灵魂找到少女的身体,等自己的恶魔之力被挤出来,完整的苏和就可以用恶魔的邀请函前往结界的另一面了。

 

又躲过陆刃瞄准咽喉的一刀,转身落地时防了一手背后突然抓来的鹰爪,采取回避战术的做法激起了陆刃不爽的反馈,“你饿了?还是只有一半的力量不自在?”回答他的是苏和解开大衣搭扣的动作,如斗牛士一般扬起保暖的绒毛斗篷,陆刃也很给面子,真把自己当做是牛,一头撞了过去——“唰!”得一声被包住了头。

 

“听说黑暗给猫科动物安全感,野猫捡回家第一天得给笼子盖着布。”

 

“操!”四肢健壮的野兽凭感觉擒住了恶魔斗牛的手腕,铆足劲往下一扯,倒是把人带进了怀里。

 

隔着携带体温和微弱气味的大衣,端庄又稳重的魔王竟然跌入这么简单的陷阱中,下巴都挨到了自己的肩膀。陆刃的下一个动作是压制,却在推倒在地与囚禁怀中两者间摇摆了一瞬间,按照野兽的做派应当是选择前者的,可说不准是陆刃体内人类的部分过于中意苏和的气味了......

 

一瞬间只够浅浅的笑,苏和抢先作出决断伸腿绊倒那野兽的左后肢,右腿迅速缠绕住将要暴起的右后肢,于是陆刃极富爆发力的腰部在执行一个鹞子翻身即将掀翻骑在身上的恶魔时,被腰部带动的胯隔部狠狠地撞在了对方的下腹部。

 

“操...!”

 

再一次爆粗口的野兽较于前一次多了一分难耐的味道,略微拖尾的语调很快中断于唇间,苏和与他相缠的腿纹丝合缝,那汗湿的体温穿透裤管攀爬上对手相触的肌肤。他应当是厌恶汗臭味黏腻体表的,可他感受到陆刃的强有力的脉冲在体内乱窜,青筋隐于皮肤触电般砰砰跳动着,苏和的腿挤进精壮的肌肉群中,陷进去一样,他分明是成功实现控制的人,却抽不出身了。

 

“你。”底下的青年从喉咙深处伸出一个人称代词,吐息翻来覆去试图平静,却是差点擦出火来。训练有素的呼吸方式救不了他,他就抱怨似的“哎”了一声,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口气,又说,“我硬隔了。”

 

那吐字节奏,活像是熊孩子在冰激凌车面前走不动道,店员和他说香草味卖完了,他就把嘴唇磨得又干又皱,最后妥协说草莓味也行。

 

身上的恶魔停顿了一霎,短暂回顾完往期剧情后呼吸也断开一个节拍,有些犹豫地转了转被青年攥住的手腕,“我知道。”

 

沉默的花苞还没吐瑞,陆刃爽快地松了力气放恶魔自由,兴许是人类的身体本就经受不住恶魔的靠近,他希望这自诩绅士的恶魔能自觉保持安全的社交距离,不然等到他货真价实撑得裤料难受,他可不管自己面前是谁,什么身份。

 

双手解放的魔王也秉承着良好的契约精神放松自己的腿,肌肉松弛后并没有那么紧绷的西裤仅仅是贴着陆刃,云朵般依靠着,右手手掌也轻柔地落在陆刃的心房处,仿佛漂浮在空中的人,没有施加任何压力。对方没有立刻起身离开属实出乎陆刃意料,大衣的黑色绒毛仍然遮挡住他的视线,所以当苏和的左手也摸上自己右侧臂膀时陆刃的肌肉狠狠颤了一下,不明就里地与对方交付了四肢,却仍然无事发生。

 

陆刃的疑问很快就被迅猛增长的冲动淹没沉底,分明没有接收到苏和的体重,绵柔的触摸也无法构成控制。就像把“站在空气里”定义为“与空气相拥”一样离谱,陆刃敏锐地感应到来自欺诈的幽深视线,没有实质的接吻,或者是厮杀,气流的流动速度变得缓慢,明里暗里地,在把陆刃往那人身上拽。

 

于是陆刃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我说,我硬隔了。”

 

他很少做重复劳动,不过按照直觉和经验,欺诈总给他带来惊喜,他也不介意做全班唯一一个没拿到糖的孩子,在放学后以各种借口流连于教师办公室。

 

“我知道。”收到催促的恶魔缓慢地将手掌往外推,经过饱满的胸肌和鼓鼓的上臂,顺着陆刃迷人的肌肉线条推到了对方的掌心。陆刃没有排斥这个友好的握手,对方笑意满满的语调是一杯满溢的蜂蜜,就是实在没想到,对方同样肌肉紧绷的腹部会不轻不重地蹭隔过自己,就像顺着杯壁又黏又腻垂下的液体,“你...!”正急躁地挤出一个字眼,靠近耻隔骨的位置又被对方以微风吹拂柔嫩花瓣的力度游走而去,俯身时西装的下摆被蹭开一个角度,正巧隐藏于下的皮带扣刮到陆刃的肚脐,被蒙在大衣下的野兽瞬间出手擒住身上那截严丝包裹的腰,“腾”得一下翻身反制。

 

陆刃粗重的呼吸喷吐着怒火,苏和却半点没被吓到,他微微抬起头,双手闲适地伸到陆刃脑后帮他解开蒙头的大衣。陆刃得到光明的同时与一双不属于人类的血眸咫尺相对,身体出现恶魔化的表象说明苏和已经回收了恶魔之力组成完整的灵魂,就算之前的物理战斗算陆刃略胜一筹,有魔法相助的苏和也终究不是陆刃能吃得下的对手。

 

性隔欲上头的野兽已经做好了为征服头破血流的准备,矮身咬住猎物的喉结,那块活动的软骨无可奈何地耸动一次便任由陆刃舔咬亲吻,不知魔王的顺从是否取悦了他,陆刃没有品尝他的鲜血,就算这是次好机会。

 

挪动指尖深深插隔入陆刃的发间,既不扯发推阻,也不拢靠邀请,这般暧昧的态度被野兽嗅出几分阴谋的味道。

 

“魔力回到身上的感觉有种酒足饭饱的充盈感。”他的指腹梳理着陆刃散乱的发尾,用闲聊的口吻继续说,“机会难得,就表演一个小小的魔术吧。”

 

陆刃当时正忙着从那身为赴宴定制的传统四件套中剥出欺诈魔王的身体,他的大业才进行到松开领带这一步,就被熟悉的水球缠住了四肢。不等他第三次爆粗,泡泡魔法凝结完毕,颇具弹性的球状体吃了陆刃一脚,又厚着脸皮恢复了原貌。

 

“欺,诈。”

 

一边舒缓呼吸节奏一边打理歪斜的领带,欺诈魔王朝那青年点点头:“人如其名。”

 

滚烫身躯的人类青年咬牙切齿地目送那恶魔离开,阴森的怒意浸染了未解决的欲火而变得瘙痒,环顾四周,泡泡外是红色的血腥尸山,泡泡内只有心情郁闷的自己......和欺诈留下的黑绒大衣。捞起那件大衣,领口处垂挂着一枚带流苏的金色胸针当作搭扣,胸针的造型是盘附在圣经封皮上的蛇,与他相配倒挺合得来。

 

回忆起什么似的,他在大衣的绒领子上闻了闻,嫌不够还贴在鼻子上猛吸一口,这才对欺诈魔王的品味给予高度评价,不细究就无法察觉的气味,不像是香水,也不全是洗涤用品的附带。因为经常喝茶,经常去书房看书,在空气流通的自然景观散步,一连串的行为循环往复,所以休息的沙发或枕头上会沾上只属于他的气味。要是哪天会面的对象是个人工香爱好者,那种清淡的氛围就会被打破,陆刃的鼻尖皱了皱,他不喜欢这种可能性。

 

“我真是栽了一回又一回...但话说回来,他没真惹我生过气,每次我多少能捞点好。”背靠着泡泡翘起二郎腿,他把那件好闻的大衣往身上一盖,合眼小息,好一会儿才语调模糊地喃喃自语,“好亮,睡不着。”

 

亮堂堂的更衣室内,突然,灯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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